来也门首都萨那留学已经半年了,我已经渐渐适应了阿拉伯人的饮食习惯。与我同寝的女孩伊曼是也门人,心肠热得很,听说我想要学习阿拉伯的烹饪,早在一周前就通知她要好的女友拉米,准备星期五这天带我去她家学艺。星期五,在穆斯林的日历上是一个重要的日子——这里,所有的人都要、大净、换上新衣。男子要身着白袍去附近的清真寺做主麻日聚礼,听谢赫讲解;而女子则相对轻松一些,可以在家里做家务、烹饪点心,或者与邻里闲聊。至于五次的礼拜,也可以像平时一样在家里完成。换而言之,这是一周之内最适宜走亲访友的日子。因为次到当地人家里拜访,头天晚上我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。结果第二天很不争气地睡到了日头正午,等我和伊曼赶到拉米家时,饭菜都已经上席,只等我们入座了。阿拉伯人很重视家庭关系,一个家庭往往不只夫妻两人和孩子,还有婆婆、公公、小姑、小叔,甚至是侄女、外甥都住在一起,热闹非凡。拉米和婆婆、两个正读高中的小姑,还有自己的两个幼子住在一套公寓里,另外的两个小姑已经结婚,可是也带着五个外孙甥女经常来这里搭伙。家里的电器如电视、电话、VCD等倒很齐备,两间客厅、两间卧室,还有自己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。这样的设施在国内,只能算是一套很普通的公寓而已,可是在也门已经是小康以上的水平了。只因为拉米的丈夫长年在埃及工作,收入颇丰,每月除了自己的花销外,还可以往家里汇款。我猜想正是这个原因,拉米从萨那大学毕业后,谢绝了优越的工作,一门心思在家相夫教子。我们一进门就直接被拉米带进了餐厅。大概是次见到外国人,几个小孩子围在我身边又蹦又跳,稍大些的小姑,则躲在门后怯怯地看着我,看得我自己反倒觉得有些不自然。本想着这里的饭厅该宽敞到什么地步才容得下这么多人,可是奇怪得很,原来饭厅不过就是四间房中的一间小客厅而已。吃饭的时候,拉米端来一个铝制的镶边大圆盘,在地毯上支一个小板凳,把大盘子摆在上面,再在周围摆上一个草编的同样大小的圆垫子,我正在纳闷这些器皿是何方宝物,转眼间菜肴已经摆在了这个大盘子上,然后就是热气腾腾的刚出炉的大饼,被女主人一张张稳稳地放到了那个草甸子上。原来这个大盘子就是一家人吃饭的餐桌,草甸子则是专门放大饼的筐子!真的难以想象这么一大家子十几口人,平时是如何围坐在小得可怜的“餐桌”旁进餐的!当家的媳妇在旁忙着呼婆婆、唤小姑、扯孩子,并没有察觉到我的顾虑。等到一家子叽叽喳喳地来了,我们席地而坐,原来还担心没有“立足之地”的我,发现坐下后竟然还有空余的地方可以放器皿!尽管是席地而坐,但还是有主次之分。因为我是客人,热情的拉米把我请到的座位上,每上一道菜肴,都要问我好不好吃,合不合胃口。阿拉伯菜有一个特点,注重主食的烹调,而蔬菜多是作为配角上场的:要么是用榨汁机搅成蔬菜汁蘸大饼,要么就是炸成一片片类似薯条的蔬菜干,撒上盐吃。除此之外还有更为简便的做法,就是把洋葱、西红柿、卷心菜等可以生吃的蔬菜切成条,淋上柠檬汁,一盘沙拉就成了!花花绿绿摆起来很能勾人食欲,可味道却如嚼蜡一般。早就听有经验的师哥说过,外国人的菜都是用来看不是用来吃的,所以我对当地的蔬菜烹调也从没有抱多大的希望。这次由于是主麻日,又有客人在场,菜肴的种类丰盛了很多, 但在我这个中国人看来,也不过是各种蔬菜汁的种类多了些,还有奶酪和橄榄放在了一起,生菜沙拉上淋上了一层沙拉酱而已。心里更多的是期待着主人拿手的主食上场。看着小孩子们馋馋的,眼巴巴向厨房望去的眼神,我猜女主人一定是认真准备了好久,做了自己的拿手菜。果不其然,拉米端上了一个一寸多厚金的类似大饼的糕点,烤得脆脆的酥皮上面浇透了一层厚厚的蜂蜜,我猜想,这应该是她和小姑子头天晚上就开始准备的主食“盘子姑娘”了。这个名字很是奇怪,大概是金黄的颜色很像姑娘的脸盘吧。而且它做起来特别麻烦,要在发酵好的面团上涂上至少五层奶酪,再反复搅拌五次——据说这种蛋糕烤得好坏,完全决定于拿搅拌棒的主妇,要搅得用力均匀并且持久,这样做出来的蛋糕才筋道。此外还要加上很多我叫不出来名字的香料,鸡蛋和鲜奶当然是不可少的。待到送进烤箱里,还要精确地卡时间,时间要正好,既要防止烤焦又不能太嫩,要让蛋糕的表皮烤出酥油,泛出金才好。在也门的家庭里,“盘子姑娘”就像中国人的饺子一样,是逢年过节必吃的大餐,往往也是婆婆考验新过门的媳妇时出的考题之一。看着眼前稳稳放在盘子里的大蛋糕,我真不知如何下手。阿拉伯人向来是用右手直接进食的,拉米担心我不习惯,特意拿来了勺子,可是用勺子吃“盘子姑娘”,怎么说也不地道。我便也学着她们的样子,用手撕开蛋糕,只看见热气腾腾的烟从饼心里一直冒到外面,撕开的一小块,彼此间的蜂蜜还藕断丝连。小心翼翼的把蛋糕送进嘴里,没想到入口即化,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的香甜奶味,脆皮咬起来能挤出里面的蜂蜜。噢!难怪伊曼总对我念叨呢,原来拉米的“盘子姑娘”确实是一绝!至于后面的菜肴,自然少不了大饼和米饭,只是这里的米饭事先要用洋葱炒过后再加水煮,配以香料和西红柿点缀,吃起来别有风味。就着做好的蔬菜沙拉和蔬菜汁,再用柠檬汁调味拌在米饭里,味道很独特。至于大饼,种类就更多了,我在萨那大学里平日主要吃小店里卖的小饼,大概两块人民币一大袋,很是便宜,而正宗的阿拉伯大饼,则是今天在拉米家吃的了,酥薄脆香,里面沾着黑胡椒作点缀。撕开来裹上鸡肉,在一种叫做沙服的小料里蘸着吃,惬意极了。午饭之后,大家席地而坐,吃水果、喝红茶、看电视。聊了一会儿,我察觉拉米许久没有出现了。我想她大概是在厨房里拾掇吧,便起身准备去帮她。此时,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,一位光彩夺目的款款向我走来。天啊!原来是拉米穿着一件艳丽无比的晚礼服出来欢迎我——黑色的绸缎,镶着金色的花纹,裙摆长长地拖到脚跟,再加上高高盘起的发髻,一整套的钻饰,星光熠熠,让我恍惚间觉得走错了地方,跑到了正式晚宴上来。我惊呆了,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旁边的伊曼向我解释道:这是也门的风俗习惯,别看阿拉伯女人出门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,只露出一双眼睛见人,可是她们回到家里,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却穿得比春天的孔雀还要艳丽。女孩子只要过了15岁,都会有一件以上的礼服,专门用来参加晚会,或者正式场合时穿。今天,拉米特地穿上晚礼服,是因为把我看作尊贵的客人才这样做的。“下午茶”的时光就是在爆米花、红茶和闲聊中度过的,女人之间的话题永远逃不了时装、美容、歌星八卦,而结了婚的拉米自然还有额外的对婆婆、小姑的抱怨等等。由于不限制生育,阿拉伯人的家庭往往很大,十几、二十个孩子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,这还仅仅是在丈夫没有娶其他老婆的情况下。人一多,热闹的同时,麻烦也就多了起来,大家庭里的主妇最难做,单是平时的家务事就可以把你折腾得团团转。看来女人都是一样的,不管你是在中国、美国还是阿拉伯。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,我忽然产生一种错觉,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国内,正坐在妈妈、姨妈和姥姥的身边,听她们聊天话家常,一股暖暖的惬意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。没想到这次拜访,没有学到阿拉伯的厨艺,却让我意外收获到家的感觉。